A Smart Artisan——36氪专访锤子科技创始人罗永浩
来源:36氪| tzb 发表于 2013.4.15| 点击数14318
很多人觉得老罗是一时冲动闯进了科技界,半路出家还终日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都等着看大笑话。其实不然。采访中,他谈及为何前期高调宣传,谈及乔布斯给他的启发,谈及供应链和成本把控。怎么看,粗线条的表象下,工匠老罗都有一颗细腻而清晰的心。
60岁后脱口秀,60岁前做手机
柴姑娘对老罗的期待是做个囧司徒一样的脱口秀主持人。
朋友们把节目组找好了,老罗挣扎了一下,还是算了。不是不爱脱口秀这行,是40岁到60岁这二十年,他要做手机。
“你看,这是传统互联网向移动互联网过渡的一个时期,移动设备的重要性变得格外强,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科技行业瞬息万变,觉得这个点挺好就想做,但如果错过这个点,可能就晚了。”
从前做牛博,朝不保夕,蹭着日子过。做英语培训机构老板,被只求提高点儿分数的中国式家长烦透了,一点满足感也没有。现在做手机,对他倒是“挺水到渠成”的事。
早期买电脑,他得去电脑城比对一遍各种产品才能拿主意。用了苹果以后,他基本只去苹果店。“最后我就只买苹果一家的东西不买别的了。然后越用越喜欢,因为它也一直在进步嘛,越用越高兴。直到有一天,乔布斯死了。”
“这个圈里就一个聪明人,现在这人死了”,饭局上言者无意,老罗听者有心,像被点醒一般。
“那时我就觉得条件很成熟了,第一行业里全是笨蛋,第二有个叫乔布斯的人把路子趟得很清楚。”
乔布斯的路子,在老罗看来无非一条——把前沿的科技技术买过来,做成普通消费者看得见、摸得着还易用的产品。
“苹果在科技领域里是对人类没有贡献的企业,三次改变行业格局的产品,全都是买来或偷来的技术——图形界面的电脑,是乔布斯去施乐参观偷出来的概念。iPod的Click Wheel和后来的多点触控技术也都是买来的。所以苹果这个科技公司跟科技无关,科技是他做成这些产品的基础,骨子里是人文的东西。别人家的产品打动不了消费者的心灵,苹果产品拍完一张照片能用手缩放的时候,你整个人都惊了。”
可惜乔帮主死了,他的接班人接不了班,恰好老罗觉得自己骨子里是一文青,又天生喜欢科技。
“然后我一细想这件事呢,操作起来对我来讲胜算是比较大的,就看要解决哪些问题。一个是钱,一个是技术人才。设计师、产品经理我能轻松搞定,工程师比较难搞定,但是有钱工程师这件事也就搞定了。所以我就想不到它有多困难。”
于是,罗永浩的title变成了“锤子科技创始人”。
钱和人,长板和短板
投资人对老罗做手机不是没有质疑。
手机供应链长,过程复杂,五千个元器件、芯片时有时无、工厂排期一系列问题罗列在他眼前。
老罗承认这些问题客观存在,但“硬件厂商他们的工作方式确实就是这样。你从外边去看的时候讲怎么怎么难,但是在每天靠这个吃饭的人眼里,就是工作的常态。所以我们要的不是让VC或者我去做这个,而是拿了钱以后,在关键位置上找合适的人去做这个。”
起初,因为没人没钱,老罗做手机跳票了,无奈先做个ROM出来。早期ROM团队只有七个人,两个做过安卓开发,另外五个半路转行,从看说明书搞开发学起。
技术有短板,没办法,他只好在微博上高调宣传——时不时调侃竞争对手小米、魅族,间或膨胀地说一两句“看着这双即将在科技行业粉碎一个旧世界的磅礴大手,我只能想到‘巨人’两个字”云云,为ROM发布会造势。和创业时已经身家过亿的小米CEO 雷军相比,老罗称自己是“草菜杆子”,“你要不吆喝一下钱也没有人也没有,还低调,低调就死了。”
他“因为高调获得了这个阶段所需要的所有资源”,3月27日锤子ROM发布会前后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给他引来一线代工厂商富士康、硬件厂商夏普中国。
夏普的人向他推销硬件,他说锤子科技现在只有十二个人,手机八字还没一撇,明年还不一定能启动呢,为什么这么早就来推销液晶板?
“然后夏普的人就呵呵笑了,说雷老板开了个好头儿,我们现在都不敢小瞧国内企业了。你们这个媒体报得很凶,所以先过来跟你建立一个关系。”老罗说,他们都怕错过下一个明星企业。
也有闻讯而来的民间企业家和美元基金,为了美国上市的长远之计,老罗更想拿美元基金的投资。锤子估值4亿人民币,他给投资20%,预计B轮融资8000万。B轮之后,就可以启动手机。
因为研发实力弱,ROM发布时的完成程度他不满意,很多视觉效果打了折扣。拿到融资后,他预计短期内把团队扩张到五十人,吸收一大批工程师。
虽然开玩笑说自己还不至于惨到得像乔布斯一样跑到Wozniak家里又哭又闹才求得一个技术人才,但老罗着实为招工程师头疼。
“很牛很牛的工程师从来不投简历。科技行业里跳槽60%是挖来挖去的,没有说技术很牛的人主动投简历的,只要他技术牛马上就会有人知道,猎头就会来挖,所以我们后面也会大量找猎头。”
他坦承锤子卖出两到三台手机之前,估计技术上都不可能有什么优于别人的地方,钱全花在用户体验上。这是出于两个考量,一是技术比较弱的事实。另一个是,花心思在用户体验上,商业回报要远远高于有一项重大突破却没什么人用的技术。
ROM1.0版本中,除了噱头满满的九宫格设计外,他和团队还头脑风暴出不少“人文关怀”的小细节。比如有些用户会不小心把手机语言设置成看不懂的别国语言而调不回来,他就用可视化的国旗图形取代文字,避免用户找不到改回原有语言的途径。尽管碰上这种情况的概率微乎其微,他仍要做。因为他认为细节背后是企业的价值观。
“用户是被这些东西给打动的。在他们的心中,这个企业和别的企业已经不是在一个世界观上去考虑问题了。但是这些东西呢,单独一个不会成为卖点,但当一代的产品里你塞进去三十个就足够让他们崩溃了。”
当然,改造也不是无极限的,成本和利润一定要可控。
“我要先定出卖哪一个档的价位,是2500还是3000,然后根据那个去算成本。我们所谓的要做得好,不是无极限的。我们会按两千五去做,做的过程中,我无节制地想增加它的品质,成本一定会冒,冒我们就到三千。但是不可能冒出三千,国产品牌卖不了三千。”
他预计每台手机的利润在500元左右。
科技和人文的十字路口
拿到第一台iPod时,老罗用着用着就热泪盈眶了。
他说自己用尽想象力科幻地去想,都想不到它能这么好用。“iPod是没有外置喇叭的,但为了转轮子哒哒哒的音效,它里边儿就装了一个小喇叭,这个小喇叭的全部作用就是放转轮子时的音效。我一转动的时候就醉了。”
“太牛逼了”,他又感叹了一次,声量加大。
典型的巨蟹座,敏感细腻。
同样具有敏感内心的文艺青年是他锤子手机的潜在消费群体,比如媒体人、设计师、作家、出版人。“这个群体消费能力很强,而且社会化网络时代,他们在传播上属于精英群体,传播力远远优于常人。”老罗说,他打算以这个群体为启动,然后带动其他群体。
还有一个潜在消费群体是大学生,但大学生消费能力弱,比较不被投资人看好。
老罗并不打算让用户主导自己的产品。他唱衰小米的“米粉”文化,“因为粉丝希望把所有功能都加进去。典型的例子就是小米手机的LED灯至今还支持六种颜色。”
很多人探讨过他的粉丝与用户群体不匹配问题。事实上,他要做的不是把粉丝变成用户,而是让用户变成自己产品的粉丝。
“你把粉丝转化成用户,顶多起步的时候方便,但是不持久。一定要把用户变成你产品的粉丝,你就把产品做得足够好实现它,这个时候你根本不用跟他商量任何事情。”
在他眼中,因为价格定位差异,小米和魅族理论上并非锤子手机的竞争对手。而定位高端市场的苹果又在原地踏步,进退维谷。一是乔布斯去世后,苹果和其它厂商差距日渐减小,高端价位已经没有太大竞争力。但降价又会使品牌形象受损,且消费者一旦涌向苹果中低端手机,高端价位的产品则会受到冲击。
很大程度上,他的自信与苹果密不可分。每一次苹果产品的升级,有百分之六七十的功能改善他都预计到了。比如四个月前他跟因手小而无法掌控iPad键盘的老婆说,“这虚拟键盘为什么不给做掰开的呢?”,四个月后产品升级果然键盘就可以掰开了。
他因此获得自信来源。“所以你积累一次、两次会觉得是巧合,但如果你想的百分之六七十苹果照着去做了,你可以认为你到了苹果去也是个骨干产品经理。”
产品经理是老罗最希望做的事,但最近大量的媒体专访打断了他的产品会议。 “聊着天、扯着淡”一连开6、7个小时的产品会议,大家一起头脑风暴出各种好点子,是他更享受的状态。把硬件设计方案、硬件人才等等事情理顺以后,老罗的最终目标还是把半数以上的工作时间用在产品本身上,“这是我最希望做的事儿,也是对企业最有利的事儿。”
过去做产品经理的这九个月里,他对Android开放系统与苹果封闭系统逐渐有了更深的认知。
“我姐姐到今天也理解不了目录树的概念,所以给用户文件管理器并且允许拔插SD卡, 这件事是一定得不到傻瓜式的解决方案的。07年苹果出来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对没有文件管理器、不能直接拷贝文件很愤怒,觉得这是一个瘸腿的产品。但现在我做了九个半月产品,我就明白这件事是有多聪明的,它能让白痴都能会用iPhone。”
所以“将来如果有钱有实力而且到了硅谷去发展的话,我们一定是写自己的OS”。
采访的最后,我问他如何理解乔布斯的 “人文”(liberal arts)二字。
他说:“你让科技产品变得笨蛋都可以用,这一件事就是巨人文无比的东西。科技产品天生就是给技术人才、专业人才用的。由于这个行业里主流的从业人员是那种高智商低情商的理工男,所以它很难变成我们美好生活的一部分。但如果一个人本质上是文青,凑巧还能去运作科技领域里的这些事儿,转换成普通公众用的东西,这件事本身就是特别人文的。”